【書摘】異類矽谷：老派矽谷工程師不正經的深度田野踏查
序幕
如果矽谷是一個獨立的國家，人口大約是八百萬，高科技業者占八十萬，其中工程師占二十五萬，而且絕大部分集中在舊金山和聖荷西 (San Jose) 之間約九十公里的挾帶上，這裡毫無疑問是全世界工程師密度最高的地方。大型科技公司裡大約有 35 % 員工是工程師，比例非常高，也顯示了科技業在這方面砸下的賭注。科技業較量血統濃度往往也援用這個比例，如果低於 30%，代表競爭力會下降。(p.14)
大致把專長以族群分配一下，你會發現以色列人擅長構思，北歐人擅長設計，印度人擅長工程，華人擅長生產，美國人擅長行銷，而矽谷就是所有專長的組合。
不同時空之下，矽谷共和國也巧妙反映了各國科技人才的供需和經濟實力。如果人才生產國有足夠內需，在矽谷就不容易看到他們的蹤影；如果經濟強盛，你也看不到來自那裡的矽漂族。因此矽谷工程師裡很少看到新加坡人、韓國人、日本人和西歐人。近幾年中國工程師人數開始下降，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內需消化人才。九O年代中期台灣錢淹腳目，很多台灣工程師打包回國，留學生比率也跟著下降，近幾年才又有節節上升之勢。(p.17)
第一章
矽谷共和國
曾幾何時，移民在科技的席次上做了主人，與生俱來的劣勢在風水輪流轉的今天竟成了優勢，卻也不小心接下了歧視的棒子。原來歧不歧視根本不在膚色，而是優勢。處於優勢的人，很輕鬆自然地就會歧視處於劣勢的人，從外表，到性別，到財富，到技能，不都是如此？這些一直都活在我們的 DNA 裡。(p.66)
第二章
真實矽谷
《舊金山紀事報》曾刊載一位擁有碩士學位，在舊金山公立學校教數學的女老師，因為房子付不出貸款被拍賣，又因為收入太低租不到房子 — — 在美國租屋要提出房租三倍的月收入證明 — — 最後淪為無家可歸。女老師並沒有失去工作，只是提不出符合的收入證明，最終離開了舊金山回到家鄉。(p.75)
這座原本以觀光和金融為導向的城市，在經濟最不景氣的次貸危機後，成功轉型成為第二個矽谷，創造了第二次淘金潮，卻也走入了一場居住浩劫。人才進來了，大型科技企業進駐了，經濟也以每年 11% 的速度成長了，但舊金山三面環海，居住空間早已飽和，更糟的是，這座城市擁有最嚴格的建築法規，限制了住屋的成長。(p.79–80)
然而，過度追求特色如今已經變成了無所不干涉的極權。都發法深入每一條街的每一塊土地，法條內容都由議會制定，議會又是執行民意，城市發展幾乎完全被現有居民把持。而所謂的現有居民，說穿了就是既得利益者。已經上車的人當然不希望別人上車，免得搞壞自己的搭車品質。在舊金山，視野和景觀比居住權更重要。(p.81)
除非在舊金山金融區工作，不然在矽谷幾乎無法以大眾運輸系統通勤，開車是普羅大眾唯一的選擇。這是整個美西的不幸，雖然通勤時間本來應該只和距離有關，可是在矽谷，通勤時間卻和房價與工作扯上關係。(p.83)
另外，有些企業一級主管每天來回搭乘包機往返於矽谷和洛杉磯之間，通勤時間約莫單趟兩小時。這樣說來，金錢和權力能夠買到的通勤折扣並不高。(p.91)
從傳統的每年休假四星期改為無上限後，員工平均休假日反而減少了五天。原因是在舊制度下，每年四星期的假都是你的，不需要任何理由，大家一視同仁沒有競爭存在。在無上限休假制度下，如果團隊裡有個拼命三郎從不休假，就會滋養競爭，造成他人也不好意思休假。從前你可以休假在家發呆，完全不必愧疚，現在多少得想個好理由。這種制度之下，大家會不約而同比臉皮薄 (p.100)
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差別是，若離職，原本沒有用完的假可以折現，改成無上限休假制後，走的時候一毛錢也沒有。光是這方面的差距，平均每位離職員工的損失是兩千美元。(p.101)
也許朋友的公司只是個案，可是斤斤計較的企業換來的是斤斤計較的員工，做出成本斤斤計較的產品，賺取斤斤計較的利潤，陷入斤斤計較的數字競爭。管理層所有的努力都用在數字的掌控，只因數字是眼前唯一丈量績效的媒介。一個午休晚了10分鐘回到座位的員工，在公司眼裡就是10分鐘的工資損失。為了扳回這一城，必須立即從薪水扣錢，以達成眼前的會計平衡。人才是投資不是會計，會計從不看明天。(p.103)
如果以為在矽谷當工程師的價碼都差不多，那又大錯了。同一職等在不同公司可能差三成，加上股票，落差更離譜。扯上股票就是扯上賭局，很多瘋狂都會浮上檯面。不過暫時把這個留到後面再談。總之，工程師薪水差距非常大，這不只是個人隱私還涉及生命安全，如果攤在陽光下，有人會跳樓，而且此起彼落。
如果不想跳樓，那就跳槽，最好三年一跳，那是翻身最快的方法。不過順便提醒一下，每跳一次槽，積分就全部歸零，一切又重頭開始。換工作比再婚還累，婚後還得努力保持形象討好對方，那種日子也未必好過。(p106)
你可以不鬥爭，但逃不掉被鬥爭。在矽谷求生存必須學會和笨蛋與混蛋周旋，這些蛋白質都是額外的壓力。高層只看成果不問原因，失敗沒有辯護的空間。當大家都要鞏固他自己那份高薪時，戰場上就不會有仁義道德。
如果我為一個失敗的案子提出的解釋是出於無法掌控的因素，老闆只會回 :「不要為昨天辯護，告訴我明天你能給我為什麼。」老闆不是法官不在乎公義；他只要自保不能被你的失敗拖下水。這是兩個人之間的對話，是一個矽谷團隊的對話，也是整個矽谷的對話。(p.116)
淘汰是矽谷的一部份
矽谷淘汰人的方式很多。
第一種是革職，一般俗稱被 fire 掉。革職的人沒有資遣費，犯了大錯或連續考績不佳就可能構成理由。帶著前科找新工作很困難，就算有人願意雇，也沒有討價的餘地。
第二種是用來對付資深工程師的，那就是不給案件讓你無趣自行離職；如果是經理級，就把團隊架空，或更殘忍一點，讓下面的人升級你做老闆，用羞辱逼你走，省錢又有效。
第三種是升等。前文提過，哪天老闆好心主動要幫你升等加薪，務必考慮清楚，因為很可能是陷阱。如果回絕，你已經提供了將來被革職的理由，因為你安於現狀不敢追求挑戰，如果接受，天下沒有白升的官，隨之而來就是排山倒海超越能力的新期望。要是未來失敗了，結論又繞回上面，請準備搭乘下一班淘汰列車；要是被逼成功了，非常好，公司並沒有損失。換言之，即使死心蹋地做個快樂的工程師，是否真能長久快樂很可能也由不了你。(p.131)
失去工作失去的不只是收入，最糟的是失去健保。如果全家就靠這一份保險，自費購買的代價是每個月美金兩千多塊。飯可以省著吃，錢可以省著用，但總不忍看著家人不能生病。(p.133)
第三章
野性矽谷
我們都讀過歷史上久旱不雨就會出現饑荒導致有人餓死，以前總同情古代的不幸，仔細想想，今天的科技其實並沒有創造出讓我們免於這種不幸的能力。生命需要糧食，糧食需要水，基本遊戲規則並沒有改變。
人類可以造晶片把富豪送上太空，但我們造不出水，也找不到代替品，卻沒人覺得用這種地球上最廉價的物質來沖馬桶是浪費。(p.154)
但說到底，為什麼會停電？原來是天乾物燥，氣象預報將有強風，電力公司為了避免往年因電纜被強風吹斷而造成野火的法律責任，乾脆採取「預防性斷電」 — — 到底是預防野火還是預防將來被告，人人心知肚明。(p.159)
有些城鎮一入夜就宵禁 — — 美國歷史上著名的紐約大停電，伴隨的就是搶劫，這方面矽谷並不比紐約高尚，而警方只能大力宣導晚上不要出門。有了機會，壞人全浮上檯面。想想看，街頭一片漆黑，商店監視器瞎了，警鈴啞了……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機會？(p.160)
當然，預防性斷電只及於 20% 左右的人口，但重點不是沒有電，而是有
電不敢給。堪稱最異類的矽谷式文明。(p.161)
日子就這麼過下去，矽谷人每年秋天都得面對同樣的老話題。現在大家買房子除了學區，還得考慮野火和斷電。
預防性斷電實施了兩年也證實，斷電是斷不了野火的。火，仍舊燒得一年比一年旺，甚至已不再「獨厚」北加州，而是讓整個美西頭疼。(p.168)
第四章
驚奇矽谷
有機式除草
然而，選擇性地剷除這些一尺高的獨立枯枝又不傷害底下的原生植物，以現今的科技來說，竟然難以有效執行。馬斯克可以發射人造衛星。貝佐斯可以把自己送入太空，但他們未必想得出一套有效的選擇性除草方式。
不如回歸自然，用最有機、最環保的原始方式解決，出動山羊部隊。
(p.229–229)
為了讓金門大橋能夠承受時速 100 英哩的強風，工程師們製造出一個失控的超級雙簧管，只要風速超過 40 英哩，舉世知名的金門大橋就會發出令人不安的風管聲，搖身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樂器，而且風速越大聲音越大。好比拿著一只瓶子對著瓶口吹氣，越用力發出的聲音越大。在車頂裝過車架的人應該都知道，一上高速公路，車頂就會發出低沉的共鳴聲，車速越快聲音越大，最後在車裡幾乎無法對話。這就是風管效應，只不過金門大橋的比例是車子的好幾萬倍。(p.237–238)